词曰:
兀坐腾腾非困酒,一段痴情闲自探,曾把瑶琴月下弹,卓文君,新寡否,怎不随侬成凤偶。
空想蛮腰与索口,十五盈盈何处有,若得巫山梦里云,并香肩,携玉手,胜似鸣珂杏苑走。
《右调 天仙子》
这一首词题曰:“痴想”。只因佳人所以难遇,空里相思,写出一种深怜极慕之情。然这痴心妄念,不但作词的有此想头,凡世人不至于蠢庸如木石,谁不思量那云鬓花容,与他同床共枕。只是世间女子,虽有几分姿色,无非涂朱抹粉,岂云倾国倾城,必须是沉鱼落雁,闭月羞花,方足以入我辈之想。试想那蝉鬓低垂,黛眉轻扫,凌波三寸,面似梨花;又想至小肚之下,两股之间,其软如绵,其白如玉,丰隆柔滑,乾而且紧者,能不令天下有情人尽作痴中想。只是人人有此艳思,未必人人遂意。乃有一个书生,也因一念痴狂,竟有许多奇遇,又容容易易,得个绝色佳人,做了百年伉俪。
这段风流话本,在明朝成化年间,有一旧家子弟,姓魏,名[王容],表唤玉卿。祖居在松江府西门外,妙严寺左首上岸。年方十七,下笔成章。在十五 岁上,父母双亡,只有一房家人夫妇,男的叫做褚贵,妇人贾氏,名唤山茶,午方二十一 岁,生性妖淫,善于谐谑,其壁邻是一寡妇卡二娘,只有母女同居,并使女兰英,老仆张秀。这魏玉卿年纪虽少,作事老成,因祖上遗产甚饶,自幼丰衣足食,却又生得面白唇红,神清骨秀。不要说男子中少有,这样俊俏郎君,只怕在妇女内,千中选一,也寻不出这般丰姿姣媚。虽有几个同窗朋友,只因懒于应酬,每日自在书房读书。
偶一日,拈着一本吴越传奇,读至终卷,不觉大笑道:“人皆以吴王亡国为恨,我独以吴王得了西施,足以含笑入地。盖数世之后,越亦终为亡虏。不若夫差载了美人,画船,箫鼓,终日游那姑苏台,岂不快哉!”说罢,又低头凝想了一会,叹息道:“我想人生一世,譬如白驹过隙,若不得个有情有意的美艳人儿,与他吟风弄月,凭你官居极品,富比陶朱,也只是虚度一生。”又笑道:“我若得妻美如西子,情愿朝朝夜夜焚香煎茗,拜之跪之,但不知浣纱人,竟在何处耳!”
自此玉卿心心念念,只要娶个美丽妻房。虽有做媒的,日逐到门,只是不肯轻允,每当独坐无聊,便把那《会真记》、《杨玉奴外史》、《武则天如意君传》,细细咀嚼,尝赋绝句二首,道:
我裁合欢被,上绣双鸳鸯;未共美人寝,为君留异香。
情深梦亦艳,夜雨赴高唐;想我意中人,只在水一方。
玉卿吟讫,又朗朗的诵了两遍,鼓掌大笑。是夜读至更余,因值四月下旬,天气稍热,走出庭中闲步。只听得褚贵房内,如鱼啮水,啧啧有声,又听得妇人口中,连声叫道:“亲肉心肝,我定要死了。
”原来玉卿虽负情痴,那裙裾之下,尚未识津津美味,当夜听罢,心下惊疑道:“异哉!此何声也,岂二人竟在阳台之上么?”便走近房门,侧着耳朵,听了一会,恨无窗缝可张。还喜上半截俱是泥壁,急把金簪拔下,轻轻的挖了一个洞儿,把一只眼晴望内一看,只见灯火明亮,山茶横卧在床,褚贵赤着身立近床沿,捧起两只白腿正在那里一耸一耸的乱抽。玉卿见了,顿觉兴发难禁,立身不住,又见褚贵着实顶送,约有五百余抽,便伏在妇人身上,一连亲了几个嘴,低低叫道:“心肝乖肉,你肯把这件妙东西与我看一看么?”妇人带笑,把手在肩膊上打了一下,道:“臭贼囚!弄也凭你弄了,难道不与你看?”褚贵笑嘻嘻的起身点火,蹲在地上,把那牝户细瞧。玉卿在外,看不分明,但见黑茸茸一撮毛儿,又见褚贵看不多时,便把舌尖在牝上乱舔,舔得妇人骚养难当,急忙坐起身来,反令褚贵仰面睡倒,自己腾身跨上,把那麈尾插进,用力乱套,套得一片声响。
不移时,褚贵复翻身转来,把一只脚提起,自首至根,尽力狂抽。妇人哼哼的不住叫道:“乖心肝,今夜为何这般有兴?”褚贵道:
“你若自叫一声淫妇,我再与你干个爽利。”妇人点头忙应道:“淫淫淫。”褚贵便一口气,抽了数百,妇人声渐低了,只管吁吁喘气。
此时玉卿按不住欲火如焚,只把肉具双手抚弄,正欲再看,不觉咳嗽一声,那褚贵晓得主人在外,急忙起身,吹灭了灯火。
玉卿再欲听时,寂无所闻,只得踱进卧房。但见皓月半窗,残灯明灭,不觉怅然道:“纵未得美人相遇,岂可无一二婢妾,暂觅行云之梦,反不如狂奴作彻夜之欢乎!”又想起二人淫欲之事,竟未知趣味何似,翻来覆去,直至鸡声三唱,不能合眼,度得曲儿四只,以自消遣。
黄莺儿寂寞宋家东,羡墙花一树红,恨无白璧在蓝田种。楞楞晓风,沉沉夜钟,这凄凉只少个蛾眉共。梦魂中,行云何处,又不到巫峰。
幽恨与谁同,叹清宵樽已空,佳期付与梨花梦。芸编倦攻,薰炉自烘,恩情美满,谁把风声送。隔廉栊,原来是鸾颠凤倒,云雨两情浓。
笑语忒匆匆,正翻残桃浪红,好一似寒塘戏水鸳鸯共。酥乳儿贴胸,鬓云儿已松,阳台浪把欢娱纵。怎知道小墙东,人儿在外,亲见你醉春风。
清露滴梧桐,听谯楼鼓四咚,他灯儿灭了收残梦。云情已空,凄惶付侬,半屏残月花阴重。自惺惚,灵犀一点,偏我尚朦胧。
到了天明,玉卿反觉神思困倦,昏昏睡去,直至饭后起身,尚未梳洗,只见褚贵急快快进来,禀说提学岁考,发牌到县,今早太岁出示,准在廿七日先考童生,因此特来报知官人,准备应试。玉卿闻了这个消息,只得收摄精神,把平时选下宗师试牍,昼夜温习。
不数日,到了考期,至五更梳洗,褚贵提灯送进了东察院,等至巳牌时分,李县尊方出题目,是或问[礻帝]之说,玉卿研墨濡毫,略不构思,把一篇文字,顷刻做完。将及日中,又出第二个题目,是食与礼孰重,只见那些已冠未冠的也有刚做半篇的,也有做得两股的,也有执卷请教于同辈的,或摇头动膝,口中咿唔作苍蝇之声的;或面色如土,闭目凝想的。谁知玉卿小小年纪,文机敏绝。不移时,又把第二篇做完,独自一个先去交卷,李县尊看他年未弱冠,姿容如玉,便觉欢喜道:“日色未斜,便来交卷,莫非是做不完么?”玉卿对道:
“若不做完,焉敢交纳?”李县尊取卷展开一看,其破云:“以[礻帝]
为问者,不欲昧其说也。”又观起讲云:“今夫享祖堙宗昭代之大事,居今考古儒士之深心。”李县尊大喜,提笔一圈道:“开讲冠冕,若得全篇相称,宗师那边,本县定应首荐。”魏玉卿欣然拜谢而出,褚贵已在外边接候椅棹。自此玉卿深以县试得意,兴念愈高,又想起前夜所见,每觉春心难遏。那山茶原有几分颜色,况兼不时传茶递饭,故作妖声妖气,因此玉卿怀着权时应急的意思。
忽一日,褚贵出外未归,山茶捧进砚水,玉卿将欲近前搂住,反觉面色涨红,唯恐妇人不允,叫唤起来,反为不雅。谁知那妇人见了这样粉团相似的小辟,恨不得一口水吞在肚里。
又一日,玉卿故意差他褚贵到苏川去探望郑家母姨,褚贵去后,玉卿以天气炎热,烧汤洗澡,便叫山茶搽背。那妇人鬓若乌云,插了一朵鲜红的石榴花,身上穿一件半袖旧黑罗衫,露出那白臂膊与雪藕相似,笑嘻嘻的,正提一桶添汤进来。听得叫唤,即忙与玉卿擦背。
玉卿要使妇人动火,把腰间的硬东西耸起。妇人一见,不觉大惊。
原来褚贵的阳具不满四寸,那玉卿的倒有六寸余长。妇人所以见了,免不得又惊又爱。正要洗浴,只着单裙,便把裙幅扯起,又将两脚移开,故意露出那黑松的几根毛儿,红绉绉一条缝儿,引得玉卿兴发如狂,便伸手一把捻住,妇人也便搂了玉卿亲嘴,两个弄得一团火热,急忙走到床边,玉卿也照样令妇人横卧,捧起金莲,忙把麈柄放进,未及五六抽,妇人即笑声吟吟,叫快不绝。原来龟头直捣花心,所以妇人十分爽快,玉卿也因牝户未经生产,又紧又乾,不觉满怀通畅,连声叫道:“有趣!有趣!”只是初赴阳台,怎当得妇人淫骚太甚,乱颠乱耸,抽到二百余,即使泄了。玉卿两眼乜斜,俯在妇人腹上,转觉遍体酥麻,只有妇人欲念正狂,急得翻身扒起,把那玉茎含在口中,吞吐吮咂。不多时,坚硬起来,玉卿便把妇人推倒,重兴云雨,一连抽了数百,妇人星眸微展,双颊晕红,口不能开,只管咿咿合笑,下面的骚水淋漓,流了一地。玉卿忙将罗帕揩抹乾了,然后插进,笑问道:“我比褚贵若何?”妇人双手搂了玉卿的颈儿,娇声婉转道:“他是粗人,怎及得官人温存有趣,虽则结亲二年,从来未有今日之乐,若不经这件妙物,几乎虚过一生了。”说罢,复以臀儿乱耸起来,玉卿爱他语言伶俐,尽谤抽送,足有两个时辰,方才云收雨歇。
妇人慌忙起身整治晚饭,玉卿酒量甚宽,是夜更觉兴浓,举杯连酌,将至半醉,山茶也急急的收拾完了,烧汤澡牝,便与玉卿同睡,少不得重赴阳台。一个是初尝佳味,自然芳兴之甚高;一个是幸窃新欢,顿觉春心之倍炽。曾有一只银绞丝曲儿,单道他两人的乐趣。
纱窗外,白溶溶月转花梢;罗帏里,笑盈盈似漆如胶。莽萧郎,怎不去章台走马;小红娘,好一似鹊入鸾巢。俏心肝,低声叫,这欢会,从来少,鬓儿也蓬松了,身儿也酥麻了,恨只恨隔邻萧寺,不做美的钟声也敲得早。
自此玉卿常与山茶乘间邀欢,不能细述。到了六月中旬,县中出案果然取了第二名,及府试又在第三,喜得玉卿意气扬扬,手舞足蹈。过了数日,又是学道考期,所出题目,曾经读过,两篇文字,更做得花锦一般,候至宗师发案,竟领了华亭县批首。
到了送进学那一日,十面彩旗,一班鼓乐,玉卿骑了一匹骏马,一路迎来,不论男妇大小,无不簇拥观看,只因人物标致,年纪又轻,所以人人称赞。将至自家门首,忽听得左首班竹帘内,娇滴滴声儿齐喝采道:“文才秀,人物又秀,这位方是秀才。”玉卿听了,倍加欢喜,进至客坐,只见众亲友馈送贺礼,填门塞户,有一个姓邹的,号叫侍泉,向与玉卿的父亲是莫逆至交,所居离城数里,打听得玉卿案首入泮,特与儿子邹亮生亲来贺喜。又有一个戈士云,乃是县中学霸,先年曾与魏家以争产成仇,今忽见魏玉卿少 年发达,恐衔旧怨,勉强封银一两,差人走贺,玉卿把那众亲友的贺仪,一概收领,单把戈士云的,写柬璧谢。至次日天晓,左右邻居共二十一家,斗分送来。只有隔壁卞二娘,独遣老苍头张秀致贺玉卿,道:“家主母因在寡居,不及与众邻同贺,今特以菲仪表意,幸勿见哂。”玉卿看那礼物,却是朱履一双,尺头二疋,史记一部,端砚一方,又有贺仪四两,玉卿坚辞不受,道:“忝在壁邻,因二娘是孤人,向来不敢通问,今忽蒙厚贻下颁,再无登受之理,幸老管家为我多多致谢。”只见张秀去不多时,又把礼物送过,至再至三,只得受了朱履史记,话休絮繁。
自从进学,不觉闹吵吵了半月。忽一日,卞二娘又遣张秀过来,对褚贵道:“我家主母要请褚大姐过去说句话儿。”山茶听见忙与玉卿商议道:“多承二娘相唤,只是身上没有一件纱衣。”玉卿便将母亲遗下的一领玄色绉纱衫,付与山茶,道:“我前日受了二娘厚礼,你去相见,千万为我致谢。”山茶应了一声,即从后门,走过卞家,要知卞二娘有何说话?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