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李北斗,因为北斗星在我出生的时候,亮的邪乎。
俗话说天降异象,生子贵祥,可惜没对我应验,我妈生我是未婚先孕,我那王八蛋爹把她肚子弄大就跑了,我妈为了不耽误找下家,就把我扔给我三舅姥爷抚养。
三舅姥爷是个看风水的,我跟他长大,也学了不少,后来他得了老年痴呆,我就接管了铺子。不过新老客户看我才二十来岁,都觉得我没真本事,一般扭头就走,搞得我一直没开张。
活人哪能让尿憋死,那天我正要下个美团骑士版搞兼职,一抬头,顿时喜出望外,因为门口有个黑猫,正抱着柱子往上爬。
这在风水上叫黑虎抱柱,见者必发横财!
猫刚爬上去,一个二十七八的少妇就进来了,让我去给她相个宅。
这少妇耳朵上起了隐隐的青红筋,说明饱受惊吓。客户越怕,买卖越大,看来黑虎抱柱带的财来了。
我连忙放下手机,装出一副高人风范,问位置在哪?
少妇说在杨水坪。
我一听就萎了,好容易来了买卖,怎么还偏在那倒霉地方?
三舅姥爷还没痴呆的时候,给我定了三个入行死规矩,第一,不合阴阳群,第二,不踏风水门,第三,就是不去杨水坪。
不合阴阳群是不进同行圈子,不踏风水门是媳妇不找业内人家。这些倒是理解,可我不懂杨水坪有啥好忌讳的?老头儿就撂下一句,想活九十九,屁话别多口,答应就做到,做不到是狗。
我又不想当狗,所以就算少妇出了双倍钱,我也硬扛着没答应。
少妇不知道内情,以为自己这是摊上大事没救了,脸一沉,说你今天要是不去,我就不走了。接着一手把连衣裙的领口拽下来了。
作为一个母胎solo,我鼻血好险没当场飚出来,卧槽,她这是要干啥?看宅而已犯得上吗?不过,我马上发现那一片皮肤上,有不少扎眼的青色指痕,而且指痕残缺,像是有个断指。
妈耶,她老公真是城会玩。
等一下……我一皱眉头,看见这女的心口下起了一小片暗红疹,风水上叫家宅煞,说明房子妨人,已经威胁到了她的命,等家宅煞漫过心口,必死无疑,她这时间不多了。
还没等我看清楚,少妇就一把薅住我,厉声说道,你看了这么半天,挺过瘾吧?再不跟我相宅,我就上派初所告你施暴。
真踏马人在家中坐,锅从天上来。
我倒是不怕这个,不过对我们这一行来说,见死不救跟杀人同罪,好比一个老太躺你面前,你扶是不扶?
扶有风险,不扶良心过不去,我一咬牙,决定当回好人。可惜到了后来,我才知道这次当好人付出的代价多大。
少妇看我答应,还以为招数奏效,神气活现的说刚才那只不过是权宜之计,让我别以为癞蛤蟆真有机会吃天鹅肉。我也懒得和她这种不知好歹的人解释。
杨水坪在县城西侧,有点偏,但到了一看,风水竟然还挺不错。
后面五条山脉正凑成了个“五福临门”,算是固平安招明财,前面有三座山,中间高两边低,也就是风水里的“笔架山”。
风水讲究人杰地灵,住在笔架山对面,福大德大的人家,能出状元,普通的也可以混个榜上有名,当年有个高中,选校址的时候找我三舅姥爷帮忙,老头儿就选在了当地一座笔架山前面,现如今那个高中全国知名,经常上腾讯新闻,年年都有好多考上清华北大的。
其他的也没什么不妥,我一开始还有点紧张,可打眼一看杨水坪也不是啥穷山恶水,心里也就不那么嘀咕了。
进了宅子,转了一圈,我就看出来了,这个宅子的问题是出在了自身的格局上。
阳宅的布局,应该前窄后宽,像是“甲”字,邪祟进不去,福气存得住,才能招财纳福。
可这个宅子前宽后窄,像个“由”字,这是大大的不吉利——只有阴宅才这么造,灵体易进难出,用来固灵安灵。
活人住这地方,轻则败家,重则送命,夫妻不宁,神鬼捉弄,典型是人们常说的“凶宅”。
少妇一听,眼睛顿时就亮了,这才把找我看宅的原因说出来。
原来这宅子以前是一对夫妻所有,丈夫是个有钱渣男,带着小三出国了,原配心灰意冷就把房子便宜卖了,跟我说的夫妻不宁正对上了。
因为卖的急,房价压的很低,少妇捡了漏,高兴的了不得。没成想第一天住进来,睡到半夜,她忽然就觉得有人摸她,那手冰凉冰凉的,她一个激灵就醒了。
一开始她疑心自己做梦了,可低头一看傻了眼——她发现自己身上,有一只缺少食指的人手,飞快的缩进了被子里不见了。
她天大的胆子也得吓破了,立马就把被子掀开了,可被子里什么都没有,她又满宅找了一遍,别说人了,毛都没多一根。
这以后,她一闭上眼,就又觉得那手来了,冷冰冰肆无忌惮,搞得她死去活来,她实在受不了了,又是请五帝钱,又是请龙泉剑,可全都不管用,又跟神鬼捉弄对上了。
接着她就高高在上的说,看我像是个招摇撞骗的屌丝,没想到还真有点雕虫小技。
看我像招摇撞骗的,你还耍宝逼我来?啄木鸟都没你嘴硬。
我没搭理她,暗暗寻思,闹半天她身上的指痕是这么来的,这就有点麻烦了。
宅里是进来东西了。
我改布局换风水没问题,但邪祟这方面还真没什么经验,因为每个邪祟有每个邪祟的因果,要是不了解个中因由就贸然出手的话,很容易跟着倒霉。
不过房子本身没出过事,那这个断指,应该是看这里没人气,布局又凶,被吸引进来的,就跟蹭屋檐的流浪汉一样,送出去就行了。
万事都有头一遭,要吃这碗饭,不能怂,就是干。
我就让少妇先弄两包糯米粉来。少妇一听糯米粉挺懵逼,问我是不是要给那东西滚汤圆?
神特么滚汤圆,我是要用糯米粉清宅。
这会儿天也黑了,我就照着三舅姥爷的样子,拿了一根红线,一头拴在床脚上,一头拴在打开的大门把手上,又在红线尽头挂了一个铃铛。接着在地板上铺满一层糯米粉,最后,在卧室中央点了一根挺贵的贡香。
准备工作做完了,我就请少妇跟我一起上床。少妇一听,立马捂胸警告我,说别以为弄点玄虚就能把她骗床上去,她在健身房学过女子防身术,会撩阴腿。
我说你放心,只是上床上躺着,不是睡你,但有一样得记住,只能盖床单,不能盖被子。
这算是个障眼法,那东西来找你,就看不见人,只能看见床。所以不管发生什么,都绝对不能掀开床单。
少妇这才答应了下来,但在床单下还是防狼似得防着我。
我一阵蛋疼,我是做了啥孽了看见她的家宅煞,可她紧紧贴在了我身边,搞得我一肚子气还没下去,半边身子又直发热——女人原来这么软。
俩人很尴尬的躺了一会,也没听见什么动静,少妇有点不耐烦了,想说话,我一下就把她的嘴捂住了,因为隔着薄薄的床单,我看见贡香的火头子亮了一下。
有东西来吃香了。
贡香的意义,是招待对方一顿饭,尽一尽地主之谊,而糯米粉铺地,就跟占座一样,是表示这地方已经没他的位置了,他想留也没法留。
红线一路栓到门上,是给他个台阶下,吃也吃了,送也送了,给足了对方面子,只要铃铛响了,就表示那东西顺着红线,听话的离开这里,宅子干净了。
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,我觉得由远而近,传来了一阵细微的沙沙声,像是有人光脚踩在了糯米粉上。
那个声音一步一步越逼越近,像是在围着床在转圈——它在找少妇呢。
少妇也听见了,吓得死死抓着我胳膊,指甲都陷到我肉里了,疼的我好险没叫唤出来,还特么只能忍着,别提多煎熬了。
毕竟是没打过交道的东西,说实话,我他妈心里也挺害怕,脑子里忍不住就想象出一个死人在床单外面走来走去的场景,心里突突的跳了起来,不住的寻思着,铃铛啊铃铛,你可得快点响。
可挨了大半天,铃铛还是没动静,脚步声却越来越快了,像是那个东西找不到少妇,着急了。
怪了,按说清宅法该起作用了,它怎么还不走?
我还没琢磨出来,贡香的火头子冷不丁就灭了,像是被人给吹熄了一样。
我的心咚的一下就沉了,贡香灭火仙不受,这就好比请他吃饭,他却掀了桌子,是要翻脸!
这他妈怎么回事,这套流程滴水不漏,哪里出的幺蛾子?
除非……我想明白了原因,炸了一脑壳白毛汗,万幸的是,那玩意儿就算发飙也看不到我们,最多熬一晚上,明天另外想辙。
可没成想,正在这个时候,我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,一摸身上的床单,顿时就慌了——少妇唯恐自己的身体露在床单外面,死命的裹住了自己,不知道什么时候,把我这边的床单全卷走了!
与此同时,我就觉出耳朵后面一阵凉——像是有人在我身后吹气!
真特么是日了狗了!
与此同时,少妇听不见脚步声,还以为那东西已经走了,一下就把脑袋伸出来了。
而她这么一露头,不知道看见了什么,“妈呀”一嗓子就叫出来了。
这倒霉娘们,邪物也喜欢跟能看见自己的人沟通,你跟他打了照面,他就能缠上你!
形势越坏,越不能慌,事儿已经崩了,三十六计走为上,我一把拽住了少妇,想带她跑出去。
但少妇已经被吓疯了,觉出来有人拽她,猛地掏出来个东西奔着我就喷。我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脸,瞬间泪如雨下——是几把防狼喷雾!这把我气的,真想抽这傻娘们俩耳刮子,自古好人没好报,真特么一点错也没有!
趁着这机会,少妇跌跌撞撞就要跑,却瞎鹰似得跑向了跟大门口相反的方向。我就赶紧对她嚷,让她顺着红线往外跑,可话音没落,少妇忽然不动了,回过头,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我。
我立刻就发现少妇的右手有点不自然——食指微微曲着,像是不会用这根手指头。我耳朵里嗡的一声——少妇身上的指痕,缺的就是食指!
还没等我反应,少妇一双手就卡在了我脖子上,还大声喊着:“凭什么赶我走?凭什么赶我走?”
那声音尖锐凄厉,根本不是人的声音,那股子力气也绝对不是少妇能用出来的,我只觉得嗓子眼快被她给捏爆了,眼睛腾的一下就冲了血,喘不过气来了。
难不成,我今天就得“出师未捷身先死”了?那不行,我要是死了,老头儿怎么办?
我冷不丁就想起来,白天见到的指痕上,食指断掉的位置很整齐,显然是被砍断的,人生前怕什么,死后就怕什么——被人切过指头的,必定怕刀剑利器!
对了,少妇不是为了辟邪,在墙上挂了个龙泉剑吗?就挂在我身后的墙上!
我挣扎着就把那把剑给拽下来了——这把剑沉甸甸的,抽出来寒芒毕露,少妇一碰这道寒光,面露惧色就要躲,我趁机一耳光就糊她脸上了。
我打她,是因为天灵盖能震出魂魄,能附身的东西给打出去。
挨了这一耳光,少妇就清醒过来了,她看了看我,捂着脸就哭了,显然吓的失魂落魄,动都动不了了。
我脑门出了一层汗,这会儿那东西刚被震出去,她阳火虚弱,很容易再撞上。果然,只听见周围一阵风声,凉飕飕的,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要往我们身上扑,我当机立断就挡在了少妇面前,把手机掏了出来,放了鸡打鸣的录音。
“咕咕咯!”
打鸣声一响,那阵风猛地就停住了,我趁机拉住了少妇背在背上,就跑出去了。
一边跑,我一边还觉出有什么东西在后头拽我,像是想把少妇从我背上揪下去,少妇在我耳边一路狂叫,我觉得出那东西追上了,但我比他快了一步,冲出了宅子。
身后传来东西撞在门上的闷响,我知道安全了,蹲在地上喘起了粗气,幸亏三舅姥爷逼我参加过校田径队,闹半天干这一行用得上。
少妇从我身上滑下去,就剩下哆嗦了。我冷冷的看着她,心说她要不是女人,我特么非踹她两脚不可。
可少妇盯着我脸就红红的,跟看大英雄似得,软软的说谢谢你救了我。我还没让女人用这种眼神看过,心里突突直跳,都不好意思骂她了,好男不跟女斗,算了。
少妇也知道事情让她弄棘手了,就问我那现在怎么办?
我告诉她,那东西的来历我已经弄清楚了,等天亮就行了。
到了天亮,少妇战战兢兢的跟着我回到了宅子里,一看那满地的糯米粉,吓的出了一头汗。
只见那糯米粉上,除了我和少妇顺着红线踩出来的脚印子,还有许多其他的脚印子,这些脚印子一圈一圈的,像是有个人在地上不停的乱转。
我跟着糯米粉的痕迹一路找,发现痕迹延伸到了一个墙角,就让少妇找工具来,得把这挖开。
挖了不长时间,我就觉出碰上东西了,一看是个大木箱。等把箱子抱出来一打开,少妇“嗷”一嗓子都叫唤出来了。
里面是一堆白森森的人骨头,右手骨缺一根食指。
少妇知道自己跟这东西同居了这么久,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,喃喃的说这到底是什么人啊?
我说这就是以前的房主——那个所谓出了国的有钱渣男,现在真成了渣了。
少妇顿时就傻了,说那怎么可能?
我拿了根木棍,把尸身上的烂衣服挑开,里面跌出一堆身份证护照之类的东西,都属于一个叫张胜才的。
少妇见过前房主名,脸一下白了,看来我果然没说错。
清宅的法子绝对不会出问题,只要是外来客统统可以赶走,但只对一种身份不起作用——本地的主人。房子建成之后,除了少妇自己,只住了渣男夫妇一户,也只能是他了。
房子恰巧是阳宅阴造,他埋在这里,房子就等于他的坟,他想出都出不去,对他来说,少妇才是投怀送抱的外来客,不摸白不摸。也是我倒霉,特么第一次清宅就清到墓主人头上来了,上人家坟地让墓主滚蛋,他不翻脸才怪呢!强龙不压地头蛇,要不是我反应快,我和少妇都得搭进去。
而张胜才的老婆自从卖了房子给少妇,也没了踪迹,现在看来,估摸是他老婆对他沾花惹草的事怀恨在心,杀了他埋在这,谎称他出国,自己逃了。
难怪当时他附在少妇身上,喊了那句:“凭什么赶我走?”
可这个时候,少妇像是想起来了什么,喃喃的说道:“怪了……”
我问她这话啥意思?少妇这才告诉我,说这个张胜才是做装修的,她以前因为工作关系碰巧见过,确实是个渣男,但并不是断指啊。
也是,人入土时身体什么样,魂魄也就保持成什么样,所以中国传统,无论怎么死的人,都要留个全尸。这么说是张胜才老婆在杀他之前,特意砍了他一根食指?她为啥这么做?
箱子里也没有断指的踪迹,不知道弄哪儿去了。
算了,除了张胜才老婆,谁也不知道。
少妇报案的功夫,我就把风水调好了,阴冷瞬间就消失了,少妇感觉出来,对我更崇拜了,还给我转了一笔账,说小小意思,希望我别嫌少。
我一瞅手机,就是一愣,卧槽,八万八!三舅姥爷说的没错,黑虎抱柱,例无虚发。
虽然心里已经唱起了“好嗨唷”,但我还是装出波澜不惊的样子,缓缓说数目不重要,就是结个善缘。说着偷摸往她胸口一看,也放了心,家宅煞下去了,她的命保住了。
少妇以为我揩油,低下头,模样挺娇羞,显然对我挺有好感。
我忍不住寻思这女的可能也没我想象那么无脑,至少眼光还行。
可就在这时候,我忽然就觉得右手食指像是被针刺了一下,疼了我一个哆嗦,一低头,看见食指上出现了一个小血丝,估计刚挖土的时候伤的,好像扎了个刺进去。
这点小伤是个带把的就不会放在心上,我就告辞回家了。
出了门我一边走一边窃喜,再多来几单这样的生意,不光买药没问题,保不齐还能喝上最烈的酒,泡上最美的妞,前途一片光明。
正美滋滋的展望未来呢,我忽然就有点好奇,到底三舅姥爷为啥不让我上杨水坪来呢?
来都来了,我就找了个地势比较高的地方往下看,这一看不要紧,昨天隔着洋房没看清楚,原来洋房后面,还有一道小秃山。
一见这个小秃山,我心里顿时就打了鼓,卧槽,杨水坪这个风水不对啊!
如果没有那个小山,那杨水坪确实就是五福临门在后,笔架山在前,但跟这小秃山连起来,就完全不一样了。
这不正是“九鬼压棺”吗!
九鬼压棺这种风水,几百年也不见得能找到一个,基本是可遇而不可求的。整体是九个山脉围成一个正圆的圈子,把杨水坪包在了里面,跟围栏一样,是防止杨水坪里某种东西跑出来。
这种风水的作用跟雷峰塔一样,是专门来压邪物的,但效果远比雷峰塔霸道,压的不管是什么,道行一定都很深。
难不成,三舅姥爷不让我上杨水坪,就是因为这里的东西招惹不得?人都有好奇心,我也忍不住也猜测起来,够资格被这种风水局压的,得是什么来历?
正想仔细看看,手机冷不丁响了起来,把我给吓了一个激灵,是隔壁高老师打来的,气急败坏的让我快点过去,三舅姥爷从楼梯上摔下来了。
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,赶紧就打车去了县医院。
到了病房,一看老头儿合眼躺在病床上,插了一身管子,脑袋上的纱布都被血浸透了,护士说老头儿还是昏迷状态,醒了才能脱离生命危险。
一听生命危险四个字,我眼泪一下就流下来了。
走的时候,老头儿还嚷着让我回来给他带两根小布丁,他要上天打月亮,得给嫦娥捎一根。我现在回来了,老头儿没法吃了。
高老师挺内疚,说他当时正来了客人,一个没看住,老头儿就……
高老师是隔壁开药铺的,但卖的不是普通的阿莫西林甘草片,行话叫“卖野药”,也就是倒腾一些不合规矩的东西,据说路子很广,甚至还有仙人脚,麒麟须之类的,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。
但高老师人挺热心,邻里挺长时间,跟我们爷俩关系不错,我不在家的时候,都是高老师主动帮我照顾三舅姥爷。
我摇摇头说怎么能怪你,你平时帮我们够多了。
高老师叹了口气,说当时老头儿也不知道咋了,一边嚷着啥酒鬼,一边往下跑,可能是看了老白干广告了。
酒鬼?卧槽……我一下反应过来,难道老头儿当时嚷的是九鬼压棺?
他出事儿,不会跟我上杨水坪有关吧?真要是这样,那我可真是闯了大祸了!但就算有报应,那应该报应在我身上,老头儿招谁惹谁了!
这会儿护士喊我缴费,问我用什么价位的药,我立马说全要好的,这么下来交完费八万八也没剩下多少,后续治疗更是需要钱,保守估计三十万。
我恍恍惚惚想起来,我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,老头儿没啥钱,医院不肯收我,老头儿就找了酒精一寸一寸给我搓身,好几宿没合眼,等我缓过来,老头儿跟个小孩儿似得,哇一下就哭了,今天老头儿有危险,我绝不可能就这么撒手不管。
可三十万也不是小数,我上哪儿找去?
正上愁呢,高老师忽然拉住我,就皱起了眉头,说你小子这面相不对啊。
我一愣,问他什么意思?
高老师仔细的看了半天,困惑的摇摇头,说你这个面相很奇怪,命宫黑压红,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,说不好具体是啥。我给你个东西戴上,就知道缠你的是什么道行了。
说着拿了个麻将大小的透明牌子,给我套在了脖子上,说这是龙虎山请下来的探灵玉,一般少了一万五不卖,先免费给我戴戴。
这货不像玉,倒像是塑料的,质感粗糙,跟义乌批发来的一样,估摸是高老师野药经营范围的一种。
我跟高老师道了个谢,不过有点不以为然,心说我能被什么缠上?会不会高老师看错了?
高老师拍了拍我肩膀,笑眯眯的说客气啥,当年要不是你三舅姥爷,我早就……话说一半,高老师似乎想起什么来,连忙改了口,说你三舅姥爷托我照顾你,我答应了,就说啥也得做到。
高老师这人还挺仗义。不过三舅姥爷这个情况,我哪儿有心思多想自己的事儿,等高老师回去,我又手机上网发了不少看宅的广告,当然都泥牛入海,连个回音都没有,把我急的炸了一舌头燎泡。
夜里邻床有个护工小哥打电话,说啥赚到钱就去陪你,不辛苦,为了咱们的将来之类的,好像很幸福的样子。
人一到了困难的时候,总会觉得格外寂寞,其实我也很希望有个女人能安慰我,陪着我,可我这种没钱没房没车的三无青年,谁乐意跟我。更别说,我以前只喜欢过一个女人,那个女人还给我留下了天大的阴影。
不过人活这么大,谁还没点阴影呢?这么寻思着,我不知不觉就靠着床头柜睡着了。
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,迷迷瞪瞪的,我就做了个梦,梦见一个看不清面貌,但身材非常窈窕的女人,紧紧的握着我的右手食指,抱我抱的很紧,说谢谢你带我出来。
那个声音真好听,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,因为太美好,所以不想醒。
结果就在紧要关头,我冷不丁被人给晃醒了,睁眼一看,面前是高老师一张铁青铁青的脸。
我吓了一跳,还没反应过来,高老师抓着一个东西就问我:“这怎么弄的?”
仔细一瞅,是高老师昨天给我的塑料牌,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碎了,奇怪,我也没压上啊?咋这么不结实,没准真是义乌批发的。
但再一想高老师说这货值一万五,我瞬间就清醒了,不好,医药费的窟窿还没填上,这特么又欠了一笔外债。
可高老师并没有让我赔偿的意思,只是跟个鹌鹑似的来回乱转,说这下坏了,这下坏了……
我问他啥情况,高老师这才告诉我,探灵玉跟试纸一样,你要是没事,它就是透明的,你招惹的东西越凶,它的颜色也就越深,小到孤魂野鬼,大到凶神恶煞,全能根据颜色测试出来,可从来也没听说过,这探灵玉能碎。
这只能说明,那个东西凶的探灵玉都扛不住。
我脑壳顿时就炸了,那得是什么东西?
高老师叹了口气,说我还想问你呢!接着像是想起来了什么,一拍大腿就出去了,让我在这里等着,他找个靠谱的大佬给我看看。
我让高老师这一番操作弄的也有点忐忑,一边寻思自己惹上什么麻烦了,一边起来去厕所,隔壁床陪护的老太太看见我,还窃窃私语,说瞧这小伙子眼轮子青的,一看就纵玉过度,再不补肾以后硬都硬不起来。
知道的这么清楚,你家闺女跟我纵的?不过我也觉出来了,还真有点腰疼,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梦,右手食指上似乎还留着她的滑腻触感呢,结果到了便池抬手解裤子时,顿时愣住了。
昨天那个红血丝蜿蜒的缠绕在了右手食指上,似乎比一开始大了一些,而且,不像是伤口,更像是多了一道血管。
这特么怎么回事,寄生虫?
后面排队撒尿的着急,问我是不是找不到几把了,我赶紧让了位置,仔细看了看这个东西,心说可千万别是什么病,现如今真特么是看不起啊!
还没等我看明白,有人给我来了个电话,说在网上看见我发的广告,让我来电厂桥给他看宅。
我一下就高兴了起来,就用剩下的钱找个护工,打车去了电厂桥。
司机挺健谈,一听我去电厂桥,就神神秘秘的问我听说那闹鬼的事情没有。
接着也不管我想听不想听,就给我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,说他一个朋友有一次下夜班,半路下了大雨,看见电厂桥头蹲着个小孩儿,浑身上下淋了个津湿,不知道在泥里找啥呢。
他寻思这孩子也太贪玩了,大半夜还在这里挖泥,就摇下车窗问他咋还不回家,可以捎他一截。
那小孩儿没抬头,只是继续在泥里翻,含含糊糊的说我找钥匙呢,没钥匙回不了家。
他就下了车帮那小孩儿找,结果一瞅那小孩儿的脸,一屁股就坐泥里了。
那小孩儿脸上血肉模糊,也没有眼睛,脸上就两个大黑窟窿,对他一笑,嘴里少俩门牙。
他朋友到现在也想不起来那天他是怎么回的家,只记得烧了三天。
从此以后,陆陆续续又有司机在下雨天的半夜,看见过电厂桥上蹲着个可疑的身影,但没人再敢停车下去问了。
讲完了司机就瞅着我,想看看我被吓出尿是啥样,结果发现我没这个迹象,十分失望。
这会儿到了地方,也巧,客户跟我约的地方,就是电厂桥头,找钥匙的小孩儿……我暗暗寻思起来,跟今天的买卖会不会有关系?
我们这一行碰到了邪祟,一般一不惹老,二不惹小,因为惹不起。
不过我这个情况,再烫手的山芋也得接着。
宅子是个独栋别墅,一个大胖子给我开了门,屋里金碧辉煌,但就连我这种穷狗都看出来品位不高,整的倒像是大型洗浴中心。我暗暗高兴,不管土不土,已经足够说明屋主跟少妇一样,是个有钱的主,买卖小不了。
可胖子撩起了俩肉泡眼扫我一下,看我一身杂牌山寨穿戴,脸色就冷了:“你就那什么大师啊?不说我还以为是哪个动物园跑出来的猴儿呢,就你还能看宅?”
死胖子特么会说人话吗?我是想怼他,但我是为了医药费来的,鲁迅说过,有钱不赚王八蛋,为了老头忍忍也不算啥。
我就尽量客气的问:“请问屋主是哪位?”
这胖子薄州口音,嘴角刻薄如刀,砍断了一大半的福禄,按说是个贫贱穷命,估摸是个背井离乡的打工仔。阎王好见,小鬼难当,说的就是这种人。
没成想,胖子一撇嘴:“老子不是屋主,难道你是?也不撒泡尿看你配不配。”
我一听暗暗吃惊,这就怪了,就他的面相,按说绝不可能混上这种身家啊?
这胖子自称姓熊,是个包工头,也没让我坐,只爱答不理的说:“我就给你个机会,开始你的表演吧,你要真能看出啥来,算你运气好,要是想胡诌糊弄我的钱,老子有的是法子让你在县城混不下去。”
表演你大爷,一会儿得跟他多要点,把精神损失费也算上。不过,这死胖子长着无神三白眼,吹蜡小凸嘴,主爱占便宜,贪得无厌,从他这里赚钱可未必容易。
这么想着我就看了看宅子。这一看不要紧,这胖子一副捣蒜罐子——欠锤的样子,运气还真不错,这个宅子竟然是个龙虎宅。后头是虎头山,前面是电厂河,坐北朝南,算是面朝青龙背靠白虎,这种龙虎宅能排上阳宅前三名,主家财源不断,家宅平安。
室内应该是新中式设计,为了采光,把对着大门的墙前后打通了,开了个大阳台,看上去特别通透敞亮。
我心里有了数,说:“你最近生意不顺,财气外泄,好多买卖眼瞅着过了手,最后却泡了汤,全便宜了你的竞争对手,买卖就快撑不住了,眼看要坐吃山空。”
熊胖子脸色顿时变了,果然,他自打装修完,一个生意也没下来,都是到了最后关头毁约了,背的邪乎,这才想找人看看是不是风水出啥问题了。
那必须的,大门对阳台,破败不聚财,等于把固若金汤的龙虎宅捅了个窟窿,财气门前进阳台出,就跟从漏勺里穿过去一样,看得见也捞不着。
熊胖子连忙问我有没有破解的方法?我说:“这简单,你把鱼缸挪过去,把阳台挡住,俗话说山管人丁水管财禄,水源源不断,财气也就源源不断,再在后院东南种点竹子,这叫节节高,生意会越来越好。”
熊胖子立马照做,果然,不大一会就有电话打了进来,说一个大活下来了,油水很厚,激动的他一双手搓的跟苍蝇似得。
我看事还算顺利,就盘算了一个数,暗示他给卦资,可熊胖子一听立马翻了脸,说:“就你这种毛头小子,我让你进门都是赏你脸,你出去跟人说说他给我老熊看过宅,都够你扬名立万了,我还没跟你要广告费呢,你跟我要钱?”
说着扔了十块钱到我脚底下,说他懂规矩,功德随喜多少给点,让我不用找了。
你娘,这点钱打车都不够,合着这这死胖子是看我把宅子弄好了,打算过河拆桥。
不过跟小爷玩儿这一套,还嫩了点,我就笑了笑,说:“看来熊总是对我的业务能力不满意,那我把局撤了就回去了。”
熊胖子一瞪眼,难以置信的问:“撤?这玩意儿还能撤?”
我点了点头,说:“风水局跟针灸一样,半毫也不能差,所以稍微一动就能撤,不过我年轻没经验,万一一会手下的没个轻重,那小窟窿变大窟窿,破的就是大财了,到时候您多担待,谁让我是毛头小子呢。”
说着我就装出要动手脚的样子。
熊胖子坐不住了,这才不情不愿的给我转了账,还阴阳怪气的说:“人家真正的大师都视钱财如粪土,拿着看事儿当修行,根本不要钱,你这种敲诈勒索的财迷疯,一辈子也不见得有出息。”
煞笔,谁是财迷疯谁心里清楚,不过我一瞅,转账数目有三万八,当时挺满意,也就没多计较——平时老头儿一桩买卖最多要千八百,总教导我贪为大忌,少妇那种天降横财纯属意外,我算上精神损失费,也只打算开一万的价,还觉得自己没少要。
后来我才知道,熊胖子找过别人看宅,一个开价十六万六,一个开价二十万,他都没舍得花,本来就想找个不懂行情的占便宜。
我要走的时候,熊胖子没送,还不屑的翻了个白眼,这一下我就发现,他眼白上有一道黑印子。
这叫卡阴煞,意思是有不好的东西正在跟着他。
不过熊胖子却一直没提这一类的事儿,我想起了司机说的话,就问他最近身边有没有发生其他怪事?
熊胖子一愣,脸色就不好看了,说:“我看你小子纯属老母猪戴胸罩,一套又一套,这钱不解渴,还想吓唬吓唬老子再讹点?我劝你赶紧给我滚,我老熊是钱多,但人不傻。”
他这样也不像是说谎,难道是我想多了?算了,跟这种好心当成驴肝肺的货色也没啥可说的。
回去我为了省钱就坐了公交。半路上来一个抱孩子的妇女,车上没座了,好些人看见她就装睡,我就站起来让她上我这坐。
妇女很感激,让小孩谢谢我,可没成想,那小孩儿一看我,哇的一嗓子就嚎了起来,跟让人掐了似的,倒是把我吓一跳。
车上人嫌吵,都在那叹气咂舌,妇女挺不好意思的说孩子娇气,让大家见谅,有人冷嘲热讽的说:“这么娇气坐啥公交,咋不让孩子他爹买奔驰啊!”
妇女不吱声了,我还看出来了,她鼻子露骨颧骨尖,头发无光三白眼,是个寡妇相,估计孩子爹早死了。
我随口就对那人说:“既然你那么爱清净,你爹给你买的奔驰在哪呢?”
车上人都不吭声了,寡妇更感谢我了,那小孩儿却哭哭啼啼的指着我说道:“妈,别跟他说话……他跟我爸一样,身上有个人,身上有个人!”
我一愣,卧槽,这什么意思?
寡妇很尴尬的让孩子别乱说话,有人窃窃私语:“小孩儿眼干净,肯定他身上有不好的东西,活不长了。”
我一下就想起来了高老师说的话了。难道我真被什么缠上了?
于是我立马就问那小孩儿:“我身上的人什么样?”
可小孩儿一看我跟他说话,把脸埋他妈怀里,嚎得更凶了,眼瞅要抽过去,寡妇求我别跟小孩儿一般见识,我怕孩子哭出什么罪过来,也没敢接着问。
这会儿车到了站,我就下去了,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啥,我还真的觉得背后跟有啥东西盯着我似得,让人脖颈子直发毛,可回头一看又什么都没有。
妈的,自打上了杨水坪,好像一切都变邪性了。要是能找个有阴阳眼的人给我看看就好了。
嘀咕着到了病房,扑脸却先闻到了一股子葱味儿,只见一个跟我岁数差不多的小哥,坐在老头儿床边,一手手抓饼,一手麻辣串,指缝里还夹着两根大面筋,正在大吃大嚼。
我顿时傻了眼:“你谁啊?”
手抓饼抬头看见我,“啵”一下把一块鱼豆腐吸进去了,自来熟的对我笑了笑,露出一口白牙:“喊程先生就行。”
谁?跟之前的护工不是一个人啊?只见他很仔细的看了看我,由上而下跟鉴宝似得,接着摇摇头,露出个很惋惜的表情,跟看绝症病人一样。
这哪儿对哪儿啊?真特么懵逼树上懵逼果,懵逼树下你和我,我刚想问他是不是走错门了,高老师来了,捧着一碗泡面放在了手抓饼面前,殷勤的说道:“藤椒牛柳味的,三分钟!”
接着高老师就跟我使了个眼色:“北斗你可算回来了,人家程先生等你半天了,还不跟人打个招呼去。”
卧槽,早上高老师说要找个大佬给我看看,不会就是这手抓饼吧?
手抓饼也不瞅我,只拿起叉子卷了一坨泡面,辣的直嘶嘶:“老高啊,你知道我从来都是要钱不要命,但我不能砸自己招牌,给这孩子准备后事吧,他这种情况我见过,活不过四十九天。”
什么玩意儿?叫平常谁听人这么说都得拿把扫帚招呼过去,可最近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实在是不对劲儿,我是犯了什么刑煞了,咋谁见了我都得报个丧?
高老师一下急了:“不能吧,这孩子要真有点三长两短,我没法跟他们家老头儿交代啊!程先生你再想想办法,我再往上给你加点!”
手抓饼也不吭声,搂过垃圾食品就要走,高老师脸色越来越凝重了,顺手就拽我,让我一起求求他。
我求他大爷,我本来看这莫名其妙的玩意儿就不顺眼,不过我心里明镜似得,能让高老师这么低三下四的,不可能是什么平常人,我就想知道他这一通乌鸦嘴到底什么意思。
他不说,篇幅有限,关注徽信公纵号[咸湿文学],回复数字“48”继续阅读高潮不断!我就存心激他:“有啥好求的,这年头骗子这么多,高老师你是不是让人糊弄了?张嘴报个丧又没什么难度系数,谁不会啊?”
果然,手抓饼扭过头,似笑非笑的就说道:“小哥,看在你死到临头的份上,我免费送你一句,你这一阵子,是不是去过什么穷凶极恶的风水阵?”
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,他说的,是杨水坪那个九鬼压棺?
不是,这事儿我连提也没提过,他咋知道的?
手抓饼又咬了一口大面筋,好整以暇的说道:“那地方压着的东西跟上你了。”